文:吴美福
鼋头渚的樱花还在含苞,蠡园的水波已把晨光揉碎成千万片银鳞。古运河边的老柳树刚吐出米粒大的嫩芽,枝桠间悬着的几盏红灯笼便急着在风中蘸墨,要给三月写一封花笺。
惠山祠堂群的粉墙下,泥人阿婆的竹篾挑开春泥。她指尖一捻,大阿福的笑涡里漾出两朵梅花,蓝印花布裹着的胚土还带着前朝的温度。隔壁文创店的玻璃橱窗内,3D打印的《洛神赋》人偶正与顾恺之画影对视,青瓷香炉腾起的烟霭模糊了时光的棱角。
东林书院的老银杏尚未抽绿,鹅池边已落满年轻学子的平仄。穿汉服的女孩捧着电子书走过”风声雨声”的碑廊,蓝牙耳机里流淌的昆曲与石鼓文形成奇妙的复调。茶寮里有人煮雪水烹碧螺春,无人机正掠过龙光塔尖,将梁溪春色裁剪成九宫格。
梅园的疏影刚染上薄红,清名桥下的评弹已换了新腔。琵琶弦上跳动着区块链的音符,穿云裂石的唱词里,泰伯奔吴的传说与物联网悄然相拥。老茶客的紫砂壶续到第三泡时,带货主播的镜头正对准泥金彩漆的榫卯摆件,满屏弹幕化作纷扬的虚拟花瓣。
寄畅园的八音涧醒了,锦鲤衔着二泉的月影游过乾隆年间的刻石。裱画师在绫绢上晕染湖蓝,AR眼镜里徐徐展开的《鹊华秋色图》,忽而飞出几羽衔着芯片的喜鹊。丝绸博物馆的缂丝机轧轧作响,纳米金线织就的《富春山居》长卷,正被装进电子青花瓷瓶。
暮色漫过妙光塔时,南禅寺的晚钟撞碎满天云锦。古运河游船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水弄堂,全息投影的《梅花三弄》与岸上广场舞翩跹共奏。00后非遗传承人调试着智能缫丝机,蚕茧在激光中舒展成透明蝶翼——那振翅的频率,恰与陆羽《茶经》的残卷同频。
我站在运河汇的观景台,看霓虹从伯渎桥流进蠡湖。三月的风裹着惠山泉水的清冽,将钱钟书的手稿、徐悲鸿的墨韵、盲人阿炳的弦音,统统酿成绵长的春醪。吴地千年的文脉,此刻正沿着5G基站的新枝,绽放出六棱柱般的数字花苞。
2025.3.5